莫行空

【破光】11

　　姜时延今晚并不快乐。

　　

　　运动会结束的这一天走读生不需要上晚自习，姜时延离开操场后，回教室拿了书包便直奔校门口。

　　

　　他今天是骑自行车来的，结果离开的时候发现轮胎漏气，已经瘪下去了，只好推着去了最近的维修店，商量好第二天来取，想了想，也没打电话给自家司机，选择了走路回家。

　　

　　到家，迎接了满怀空荡。

　　

　　姜时延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前等晚餐，手指轻点着手机屏幕，刷题。

　　

　　他们学校自己研发了一款做题app，里面有很多玩法，经过长期的调整，除了容量不够大，只允许本校学生注册外，已经是非常成熟的软件。

　　

　　他正在玩里面的三接一模式。这个模式属于多人比拼类，可供两名及以上的用户竞赛玩，每人三题固定题练手找手感，得在规定时间内做完，规定时间结束后，无论做完与否都会直接进入接题模式，接的这道题目才是真正的比赛题，难度不定，可能是简单的秒杀题，也可能是变态的压轴题，前者考反应后者考能力，谁先弄出来谁就是冠军。

　　

　　这场的三道固定题不难，姜时延花了不到一分钟就做完了，而app给了十分钟的时间完成，时间不到也不能退出页面做其他事情，就只能进休息室聊天。

　　

　　［不是学生也要刷题的哇：今晚人怎么这么多啊，也不是周六，你们都不上课吗？］

　　［太可恶了你们这群卷王：老师您不在学校啊？今天运动会刚结束，不上晚自习］

　　［离高考仅剩不知道多少天：太卷了，美好的夜晚应该享受知道吗！刷什么题啊！谴责你们］

　　［食了袋盐咸得发慌前来刷题：这个夜晚好不了一点，不如上课］

　　［上课也要偷偷刷题：点了，我要无聊死了，不如上课］

　　［学霸的世界我不懂：看我ID（擦汗）］

　　［怎么会有人喜欢上课啊：再看我的（擦汗）］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学习啊：没有课的夜晚～好寂寞～］

　　［求求了我想上榜一：这场的三道固定题这么简单，怎么还有人没做完啊！我还以为可以提前接题，求求了各学科分别搞个段位吧，让同段位匹配在一起行不行］

　　［遇到偏科生了呗：臣附议！上次遇到个大哥，太有缘了，玩了几场都匹配到了，比英语直接秒杀我，比数学还不如杀了我，他硬是熬到了规定时间过去！我难受啊一个小时玩了不到六场］

　　［食了袋盐咸得发慌前来刷题：平时也还好，除了个别特殊情况，等不了这么久，今晚人确实多，单我们这场就有五十多个］

　　［求求了我想上榜一：可能是因为刚出成绩不久吧，大家都想奋发一把］

　　［太可恶了你们这群卷王：其实是因为今晚我是个空巢小孩（抹眼泪），一个人好怕怕，多做点题辟辟邪嘛（扭捏）］

　　……

　　

　　姜时延看到这嘴角抽动了一下，退出休息室盯着提交上去的三道题，右上角，十秒倒计时开始了，主页一刷新，下一秒，直接出局。

　　

　　“？”题目都没看清，谁啊这么快。

　　

　　姜时延马上转去了大厅看情况，他们这场的人都表示很懵逼，直到有一个用户滑跪出场：对不起对不起手太快了以为没刷新出来，一点就是正确答案。

　　

　　因为在设备上操作不方便书写，秒杀题通常都是选择题，误触的情况确实是有的，姜时延还被背刺过，当时他的手抬得太快了，想点A结果点到了B，也是秒被淘汰出局，憋屈得不行。

　　

　　这场连题目都没看到，更憋屈了。

　　

　　但再怎么憋屈都比不上今晚没看到姜玄憋屈，姜时延放下手机，看向大门，沉默了片刻，转到厨房看菜有没有好。

　　

　　发消息给姜玄：爸，今晚回家吃饭吗［爱心］，饭菜快好了。

　　

　　足足过了三个小时，等到姜时延食不知味地吃完饭，再等到姜时延沿河消食着散步回来，乃至于等到姜时延洗完澡上床，姜玄才回了消息。

　　

　　简短到只有四个字：刚开完会。

　　

　　姜时延便问：今晚什么时候回家？

　　

　　没有哪天能像今天一样让他这么想见到姜玄，他实在是太想了，下午没见到人的时候就在想，压抑着欲望一直在等，今天一整天都还没见过人，所以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要见。

　　

　　姜玄却回：今晚不回家。

　　

　　别人的爸爸都来学校看儿子了，他的爸爸却连晚上都不回来。

　　

　　姜时延闭了闭眼，丝丝缕缕的难过从心中蔓延，连自己也说不上来今晚的情绪为什么会低落成这样，一行字删删改改了许久，才回：好，您要注意休息［玫瑰］，别忙太晚。

　　

　　起床，换衣服，姜时延看了眼时间，十点多，不算太晚，他要去找姜玄。

　　

　　就任性那么一回，他再也不想等了。

　　

　　他们家在郊外，本身就不好打车，这个点更不好打车，好在路程并不是非常遥远，姜时延算了算时间，觉得可以接受，选择了走路去姜玄的公司。

　　

　　明明白天还是大太阳，天气好得不行，晚上却阴沉得吓人，见不到月亮更见不到星星，还刮着大风，姜时延紧了紧衣服，觉得有些冷，不多时，半空中闪电突袭，雷声震耳欲聋。

　　

　　姜时延见此，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他刚走到城区的街口，唰的一声下起了暴雨。

　　

　　又快又急，且周围没有躲雨的地方，于是来不及闪躲的姜时延在眨眼间就被淋了一身。

　　

　　在雨中奔跑起来，眼睛被雨水糊住有点看不清路，闪光灯打过来的时候更是闭紧了眼，尖锐的鸣笛声被雨声盖住了大半，听得不甚真切，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抬手捂眼，更加尖锐的刹车声闯入耳中——他险些被车撞翻，还好对面刹得及时，只碰到了一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车主人隔着车窗骂人，姜时延连忙闪到一边，后面的车就这样看到了全程，等前面的车骂骂咧咧地离开后，停在了姜时延身旁。

　　

　　车窗打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雨水倾斜着打了进来，不多时就染湿了他的头发和半边外套，里面的人毫不在意，将伞递出来的同时展开伞，为两人遮挡住雨水，形成一小方避雨所。

　　

　　姜玄还在后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身影眼熟，但大雨模糊着视线，看得并不清楚，且想着自己的儿子此时应该在家，没有多想，直到看到人差点出车祸，不可避免地焦虑起来，总是难以控制地想到姜时延，有些担忧，便停下来看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竟然就是本人。

　　

　　他盯着姜时延，捏着伞柄的手指略微收紧，冷声问：“你怎么在这？”

　　

　　姜时延无措地看了看姜玄，又快速低下头，小声说：“我来找您。”

　　

　　雨声太大了，声音太小了，姜玄压根听不清儿子在说什么，他没有着急，示意人接住伞，忍住火气，边找干毛巾边说：“先上车。”

　　

　　开大暖气防止人着凉感冒，姜玄等着姜时延小心翼翼地擦干脸和头发，想到人差点被车撞了就觉得心慌，随之而起的后怕则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压着脾气没有训人，又递了一包纸巾示意人擦擦衣服，勉强耐着心问：“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家？”

　　

　　因为想过来见见您。

　　

　　但这个理由姜时延一个字也不敢说。

　　

　　如果让姜玄知道只是他的任性导致了今晚差点出事，不敢想象会有多么滔天的怒火，于是他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选择了当哑巴。

　　

　　一副我做错了我认罚但坚决不给解释的倔强模样。

　　

　　姜玄见状，没有逼问，不再理姜时延，驶着车平稳地往家里开。

　　

　　停车了才等到姜时延开口，语气中带着犹豫，问他：“您怎么——不是说今晚不回家吗？”

　　

　　姜玄原本确实是决定通宵处理完手中的工作后直接在办公室睡下的，但事情才处理到一半，外面突然电闪雷鸣，他稍微走神片刻，想起了姜时延。

　　

　　他的儿子小时候很怕打雷，一到这种天气就哭着喊爸爸，等大了一点才好了很多，到现在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模样了，却依旧让他忍不住地担心着人。

　　

　　当即放下工作，决定回家看看。

　　

　　结果还没出市中心，就见到了令人心惊胆战的一幕。

　　

　　姜玄本身就不会解释这种东西，又因为兀自闷着气，所以一个字都没有回答姜时延，径直地往家里走。

　　

　　倒是姜时延忽视周围的低气压，一路跟着人进了书房。

　　

　　他拿捏不准这次事情的严重程度，倒是很清楚姜玄的火气不算小。

　　

　　不管过程怎么样，他今晚是见到姜玄了。

　　

　　所以哪怕差点出事，心情也委实不算糟糕，他想着让人消气，正要跪下请罚，才屈膝便被姜玄斥住。

　　

　　“做什么，还不去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