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光】13
其实他们本来不至于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交流。
一是即使是最开始几天,虽然在姜时延的视角里,时间是被刻意错开了的,姜玄还是每晚都会回家。只是回来的时候都不算早,但姜时延真要蹲,是完全可以守到人的。
二是姜玄又出差了。走的时候是一个早上,姜时延还没去学校,父子俩在那么多天以来首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早餐,姜时延低着头扒拉着面条,明显感觉到了姜玄有意无意探过来的视线,分明是欲言又止,最后依旧什么都没说,走之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姜时延强忍着没有叫人。
其实这一眼就够他开口了,对于相互在意的人来说,冷战是很难单方面成功的——姜时延凭着自己对姜玄的了解,以姜玄的反应作辅助,判断出了对方有多在意他。
至少比自己想象中要在意得多。
他的父亲是个很理智的人。在姜时延的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姜玄感情用事的时候,所以也几乎没有见姜玄在他面前失态过。
可那晚姜玄让他滚。
这种人其实最好哄了,情绪来得快走得更快,理智压着感情,所以再不悦也能及时平下心等他解释,除了下不来面子不会主动开口,一次放下又觉得太轻易,所以强拉着脸没有第一时间解决问题,恐怕早就想通了。
就等着他再找过来。
所以姜时延想要改变现状,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但他在那个早上就放弃了。
他想了一晚,承认自己的话是有点伤人。以往姜玄罚他再重也没有在口头上说过什么重话,多半是就事论事,你这件事是怎么做的,你那件事又是怎么做的,从来是直接陈述事实或在表达疑问向他确认后再陈述事实,从来没有直接下过结论,虽然很少夸他,但也没有随意评判过他。
姜玄从不会跟他说:你是个坏孩子,你看看你做的坏事,你让我的教育一文不值。
只会说:我看到你做什么什么了,我刚刚听到你说什么什么话了,你知道怎么怎么该怎么做的。
每一句都留有缓和的余地。
但他却对姜玄说:您好像只会罚我,您从来不关心我,我不该惹您更生气的。
每一句都在下结论,每一句都是直接给人定罪。
那一早道歉的勇气过去,他也有些无颜面对姜玄了。
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大的原因,是他想试探对方:到底能不理我多久?
他们父子本身交流的就不多,姜时延学业繁重,除了晚自习下课和上早自习之前,一直都在学校,姜玄工作忙,经常出差,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外地,两人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面、说不上话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谁都能拎清情绪与正事,忙起来就会暂时忘记身上的烦心事,所以谁都没有被打扰到生活。
姜时延目送着姜玄离开的身影甚至还能苦中作乐地想:犯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怎么罚,怎么能不算一种关心呢?
毕竟是真的差点就出事了。
……
时间过得很快。
姜玄出差一个星期,姜时延连周六下午的放假都不想回家,反正在哪都是刷题,一个人待在家实在没有意思,他选择了在教室自习。
教室有教室的规定,自习也分上下课,下课铃一打响,在教室的人都会停下手中的事情休息片刻,出去散步的散步,打球的打球,聊天的聊天。
姜时延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就碰巧撞到庄洛和季行木在交谈,路过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几句。
是季行木在传授怎么和父亲相处的经验。
非常感兴趣,于是姜时延顺势停下脚步,又听了几句,越听越觉得不对。
忍不住开口道:“你那只是个别情况,太特殊了,换成别家父子哪有这么相处的。”
他们季家是多年父子成兄弟,但这句话并不是非常准确,毕竟兄弟年龄差大了也是有代沟的,季行木和他爸那就是朋友之间的关系。
方式明显不适用于庄洛的家庭关系,更不适用于他家。
反驳,必须反驳。
想来季行木是不爽的,但他还没有开口骂人,庄洛朝姜时延笑了笑,虚心请教他和姜玄的相处。
那最近可真是太糟糕了,适合当反面教材。
但再糟糕也比之前的庄家要好。
于是姜时延拒绝的话一转口,微扬起眉,说:“告诉你们也行,下午课外活动的时候别走,我和你们聊。”
所以季行木的骂最终还是没能憋下去,先是说庄洛,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姜时延。
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要他去跟姜玄叫板。
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姜时延为自己辩解,直接跟季行木吵了起来,庄洛连忙劝架,转移话题。
于是他收到了此生最炸裂三观的消息之一:你喜欢的庄叔叔不仅会打人,而且也挺狠。
他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或许说是不愿意相信,下意识偏移重点,跟人在那掰扯:打可以,下死手合理吗?
其实他一直都不认同棍棒教育,哪怕他从小受的规矩就是这样的,不认同就是不认同。
初中的时候他们班主任会体罚,姜时延一点都没忍,直接反抗,最后老师是没罚,回家乖乖被姜玄罚了一顿狠的。
姜时延只认姜玄,甚至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在这件事上到底有多双标。
总之他最后反应过来了,几乎尖叫出声:不是,你刚才说了什么?庄叔叔会打人?!
得到了很肯定的答复。
似乎怕他不信,庄洛的语气简直肯定得不能再肯定了。
姜时延坐下,呆了半晌,才失魂落魄地道出一句:行嘛,天下乌鸦一般黑。
温柔的庄叔叔果然只适合想象呜呜呜。
都说有对比才有伤害,这对比没有了,姜时延再想姜玄都觉得亲切了很多。
好像也不是特别凶,庄叔叔有的,他的爸爸都有。
许是庄洛见他的表情太微妙了,居然还试图安慰了他一句:“我在跨步,你不妨也去尝试。”
庄洛和庄潜的关系在他眼里那可是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姜时延还真有被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安慰安慰到,朝人摆了摆手,满血复活,表示自己要回家了,再见!
一回到家,惊喜天降——姜玄竟然出差回来了,此时正在客厅招待客人。
姜时延一看,这客人可不就是在他心中温柔形象一去不复返的庄潜嘛。
乍一看人还觉得有点小尴尬。
姜时延上前去打招呼,顺势在沙发坐下,听着两位大人聊完工作上的事,最后送走了庄潜,独自面对起姜玄。
上次的事情过去足够久了,明明谁都没提,却又像是刚经历完一样,一遍一遍在脑中循环播放着。
姜玄坐在对面看着姜时延,没有说话。
父子俩的气氛自客人离开就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
直到姜时延喝完第三杯茶,想上厕所,站了起来。
不料姜玄也和他一样起来了。
姜时延微微偏过头,朝姜玄笑了笑,说:“我去一趟洗手间。”而已。
姜玄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转身上楼。
目送着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姜时延的嘴角克制地上扬起来。
果然姜玄在出差前就想跟他谈话了,苦于时间不够才没有开口,现在有些迫不及待了,肯定是。
好好好,那就来比比这次谁更沉得住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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