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光】14
姜时延的单方面比拼在成立不到一个小时就正式宣布结束。
他到家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快到饭点,在客厅磨蹭了好一会儿送走了庄潜,就已经是平时晚饭的时间,又因为姜玄才刚出差回来,聘请的阿姨算老人了,对姜家很是熟悉,欢欢喜喜地丰盛了晚上的饮食,这便将饭点推迟了半个多小时,于是姜玄才上楼不久,就被阿姨叫下来吃饭。
姜时延等姜玄落座才坐下,等姜玄动筷才开始吃起,他并不是很饿,所以很有闲心在夹菜的时候偷偷观察姜玄。
出差的这一个星期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总感觉整个人都更削瘦了一点,眼底还有淡淡的乌青,这是长期熬夜的印章,眼角微微下垂,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感,没有了往日的锐利。
最重要的是,平时总是显得精明且不怒自威的一个人,现在怎么看都带有几分温吞与和蔼。
当然这都是姜时延变得更加深厚的滤镜。
事实上姜玄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开口,乃至于压根没发现儿子暗自打量他的目光。
家里是难得可以放松的地方,接下来几日都被刻意空出来了,少有的闲暇时光,可以好好处理历史残留问题,所以即使不是什么好处理的事,姜玄的心情依旧还算不错,连眉眼都仿佛舒展了不少,确实要比往日看着亲切得多。
虽然这副模样一到书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姜玄的认真存在于任何非休息时间。
姜时延自觉去拿家法,还没来得及跪下请罚就被姜玄拦了下来,不容置疑地从他手中抽出戒尺,请他在书房的待客区落座。
而在这之前,姜玄只说了一句话,是在两人都吃饱后,姜时延甫一放下碗筷,姜玄便道:“上次的事情并没有解决,如果你愿意,现在就跟我上来。”
难得带着缓和的询问语气,并不强势,不再是命令,一听就是斟酌了很久才决定的开场白,说完就起身上了楼。
姜时延靠在椅背上,盯着姜玄的背影若有所思。
喜欢这样,请保持。
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话中的意思,连忙起身跟了上去,他心想:没说的那句应该是“如果不愿意,过时不候”,这可不行。
预料到姜玄的处理方式会比往日温和,但没料到会温和那么多,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姜时延还有些不自在。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他确实暂时不太适应这种交谈方式,但不能把握结果的情况他都抵触,所以姜时延什么都没说,让他坐就坐。
应该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姜玄为他倒了半杯茶,没有说话。
姜时延思考片刻,开口为那晚的话道歉,姜玄打断说不急,话语一转,问:“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跪吗?”
“因为您觉得我不认同您的惩罚,在我的观念改变之前没有罚的必要……”姜时延回答得犹犹豫豫,他至今回想起那天晚上姜玄的突然爆发都有点心悸,虽然他接受这种教育方式最大的原因确实是为了让姜玄快点消气,但心里想着和被点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事实不出他所料,他这话才刚说完,姜玄就冷下了脸,勉强没有冷着语气,还算平静地说:“起来。”
谈话势必会比训话的时间更长,跪久了伤膝盖,最重要的一点是,训话才需要营造地位差,谈话最需要平等。
但姜时延说出的话很有问题,必须要罚,所以:“站好,军姿,面向我。”
和那晚一样,都是直接下结论,姜玄决定掰一掰儿子这种习惯。
他说:“你在那晚说我好像只会罚你,从不关心你?”
姜时延沉默,不敢回答这句话。
“我在问话。”姜玄的目光中已经染上了不悦。
姜时延连忙回答:“是这么说的。”
谈话的性质从他被罚站的那一刻就已经变了,姜时延忽然明白了姜玄开始时不让他跪的原因。
“我需要确认一件事,你认罚,是因为认错,还是因为怕我?”
那晚一句“我不该惹您更生气的,您罚吧”意思就很明确了,否则姜时延应该说“是我做得不对,请您责罚”,这才是请罚的话。
姜玄不接蓦然扣下的“泄愤”大帽,不愿意罚存有这种观念的姜时延,又怕自己没控制住脾气因为这个罚了姜时延,所以让人滚。
而姜时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真正所在,显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甚至在那一早迎上他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您可以罚我,但请不要生气……”
当时的姜玄一夜未眠,身心俱疲,思绪本就很乱,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他拒绝姜时延的道歉,同时拒绝了和人交谈。
越听越气,本就不想理人,更何况他那时的状态不适合处理这件事,也没足够的时间去处理,正值关键时期,怕处理不好耽误人的学业。
不报备在半夜出门而险些遇害的大错都没罚完,再加个不认错,不是姜时延可以轻易承担的错。
但今天很有时间,可以一点一点陪着人耗。
姜玄打量着面前站得笔挺的姜时延,拿起放在一旁的戒尺,吹毛求疵般观察着站姿,最后轻敲了敲人的大腿,示意绷紧。
现在还得加问而不答和屡犯的错。
但还不到罚的时候。姜玄耐着心问:“除了那天晚上的几句话,还有什么想法吗?”
还能有什么想法,最大的想法已经没了。
姜时延不过站了片刻就出了一背的冷汗,他不再像刚才那样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虽然答非所问:“对不起,那天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那天晚上为什么出门?”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姜时延明白,不问出来,姜玄是不会罢休了。
如果他那晚没有说那些话,罚过后,一直到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这件事姜玄都不会再提起,但他反应实在太大了,一下就让姜玄明白了根源所在,便会在真正解决这件事之前揪着不放。
姜时延也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还是答非所问,好在不再是主观性强的判断,是个陈述句:“您那天没有来学校看比赛。”
姜玄说:“上午来了,没找到你,下午三个会议,抽不开身。”
他只知道儿子在前一天说了第二天有比赛,不知道具体时间,因为他下午很忙,所以默认了比赛在他有空闲的上午,否则他会先把下午第二个会议在前一晚去通知参会人提前进行,挪到上午——得知比赛具体时间后为时已晚,他来不了了。
但这些姜玄都不会说,他好像隐隐知道了姜时延在晚上出门的原因,陷入沉思。
而姜时延已经怔住了。
那天他们班一整个上午都没有项目,所以全员在教室自习。
不需要姜玄往下解释,姜时延这么多天下来的难过就这么简单地消散下去了。
他其实根本不怨姜玄没有来,他只是失落对方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是姜玄的一句话:虽然来不了,但我记得你有比赛。
原来他的爸爸不是没来,而是来得太早了。
姜时延的眼眶微微红了,他平复着骤然加速的心跳,说不上来的激动,半天压不下去,只好压低声音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来了,那天非常……”失落。
“所以晚上是为了找我?”姜玄问。
姜时延轻点头,小声说是。
几秒钟的停顿,姜玄收起一瞬间的感触,生生气笑了,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压抑着脾气,转移了话题,说:“最后一个问题。”
“请罚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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