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行空

【破光】7

　　这顿饭吃得并不算愉快，连最闹的姜时兴也没敢说话，姜玄一言不发，姜时延尽职尽责地缩在一旁当空气，姜览拼命找话题，女主人一边帮忙圆场，一边给姜时兴和姜时延夹菜。

　　

　　吃完饭后，谁也没有兴致在客厅歇息，各自回了房间。

　　

　　姜时延和姜玄每次有时间就会受邀来姜览这边聚餐，顺便小住几天，有自己的房间，有换洗的衣服，同样对这里的布局十分熟悉，姜时延回到房间，反锁了门，进浴室照镜子。

　　

　　巴掌印已经消下去了，身后挨的四道皮带倒是还有点痕迹，但不怎么疼了。

　　

　　他洗了把脸，细细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一会儿，回忆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勉强勾起唇笑上一笑，不过片刻就耷拉下嘴角，彻底面无表情了。

　　

　　笑得好难看。

　　

　　可他还有一顿罚没领，哪怕是自己讨的，也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学的东西基本都是姜玄教给他的，比任何人都明白姜玄的考量，更别提他刚把人甩出去就后悔了。

　

　　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是冲动了，拦住了就该止住了，骂也好讽也罢，怎么都行，甩出去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万一出了意外碰到要害，把人摔出个好歹了，他就真的完蛋了。

　　

　　所以他认罚。

　　

　　可理智上再认同，情感上还是会很失落。

　　

　　这于他而言是一场无妄之灾，是姜时兴非要过来招惹他的。

　　

　　如果可以，他想要姜玄偏心他一回，哪怕只偏心一点点也好。

　　

　　不要顾全大局，不要权衡利弊，就像姜览护着姜时兴那样，他也想要姜玄把他护在身后，告诉姜时兴“这都是你活该”，而不是进行所谓的最优解。

　　

　　他就是这么自私，天生不适合做领导者，只想缩进爸爸怀抱去哭诉姜时兴有多无理。

　　

　　至于姜时兴是否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小叔一家到底会怎么样想他，他根本不在乎。

　　

　　他只在乎他的爸爸怎么样对他。

　　

　　另一个房间里，姜玄并不知道姜时延的心声，他罕见地抽起了烟，靠在阳台前的栏杆前，凝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回忆起一些往事。

　　

　　而与这对父子格外安静的环境完全不同的是姜览夫妻。

　　

　　此时的姜览并没有着急马上去找姜时兴，他在房间给妻子捏着肩，有些愁眉苦脸地说：“哥这回是真的很生气。”

　　

　　叶闭疏说：“这次我站小盐。儿子那里你去好好处理，确实是我们平时太惯着了，你跟养女儿一样，连我多骂两句也要拦——我早就说了这样是不对的，该有的教训不能少，尤其是这次。我们不仅要给哥一个满意的答复，也要给小盐一个满意的交代。”

　　

　　“小兴今天也被吓到了，等他缓缓吧，我明天再去。”

　　

　　“姜览，即使小盐不说，被爸爸当众下了面子，他已经十七岁了，再过几个月就成年了，他怎么能不膈应这件事？哥做得不对，不应该这么对小盐，他多伤小孩的心，可你能说他真的想这样做吗？你能说他不心疼孩子吗？哥是一家之主啊！你比我清楚他的过去，他这么做是因为什么你还不懂？”

　　

　　“姜览，你有想过大哥其实一直都在考虑你的感受吗？你当时根本就不应该冲上去，是你的表现让哥觉得他如果不这么发作，小盐在你面前就过不去了。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能只考虑小兴，从而忽略哥和小盐的感受。”

　　

　　叶闭疏说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让哥怎么做？一边是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一边是从小跟在身旁长大的弟弟，你让他怎么权衡？他谁都不能割舍，在你激动的情况下就只能先委屈小盐，是你在无意中利用了哥对你的感情害他们父子离心！”

　　

　　“别说小兴没出事，就算真磕出问题了，我会心疼，会难过，但这件事就是他在自作自受。我都这样，你觉得哥是怎么想的？监控你也看到了，一直是小兴在招惹小盐，小盐一忍再忍，直到小兴动手了他才发作，这还不够吗？我们没有立场去指责一个孩子处理事情不够冷静，他已经忍了够多了。”

　　

　　“哥的态度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他是觉得当时不给你交代会让你记恨上小盐，他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所以先偏心了你，安抚了你，接下来就会死死偏心小盐去弥补小盐。他这么罚小盐就是想告诉你，他把态度放在这了，这件事不容反驳，必须公正处理。小盐是因为保护自己才让小兴受伤，情有可原，他还是以‘小盐害小兴受伤’狠罚了小盐，那么小兴先招惹小盐、先向小盐动手，就更应该从重处理。如果你罚得比他轻，他就绝对不会原谅小兴。”

　　

　　“他是在拿小盐的一次委屈换取小盐未来长久的舒心，他要你一次性把小兴惩治服帖，你还不懂吗？”

　　

　　姜览默了片刻，说：“我去找姜时兴。”

　　

　　叶闭疏闭上眼，忍耐了片刻情绪，说：“放手教，不要心软，这样是在害小兴，阿览，记得让他去跟小盐和大哥道歉。”

　　

　　“我知道的。”

　　

　　一个小时后，姜时延的房门被敲开了。

　　

　　他最开始以为是自己拖了太久没有主动找姜玄，让姜玄等不下去自己过来了，平息着快速跳动的心脏，尽量平静地开了门。

　　

　　入目就是一双眼睛红得吓人的姜时兴，姜览站在他身后，朝姜时延点了点头。

　　

　　惊讶了一瞬，姜时延甚至没来得及平复自己的诧异，又听到小叔难得用上严厉的语气，对姜时兴说：“你该做什么？”

　　

　　姜时兴抽噎着边鞠躬边给姜时延道歉。

　　

　　偏开身躲开这一鞠，姜时延连柔弱都懒得装，他无声地拒绝了道歉，沉默地看向姜览。

　　

　　见状，轻叹一声，姜览让姜时兴先回房间，等儿子蹒跚离开，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对姜时延说：“我能进来吗？小叔想跟你聊一聊。”

　　

　　姜时延说：“我该去找爸爸了。”

　　

　　“看来是没有怨哥哥的，下午的事情真的很对不住，但没有外人看到，你不要往心里去。小盐，小叔也要在这里对你说一声抱歉，小兴的脾气被我惯坏了。”

　　

　　“至于你爸，别去了，我刚找过他，”姜览弯眉，将话说得还算轻松，“他让我们过来找你，说，为什么要越过真正的受害者不去道歉，跑过来先找他？他很不高兴，放话你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你不接受姜时兴的道歉，他也不会接受我们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