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行空

【破光】8

　　姜时延听罢，眼睛微亮。

　　

　　但他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让了让身，克制地收着嘴角，示意姜览可以进来。

　　

　　姜览就知道小侄子想听什么，背着姜玄眼也不眨地在姜时延面前说出人的想法，无声地对人说了句“保密”，进来后并没有坐下，看着姜时延锁上门。

　　

　　他细心照顾着有“伤”而没有落座的姜时延，陪着站了全程，斟酌了片刻语气，说：“今天这件事，其实在很早之前，你爸也经历过一次类似的。”

　　

　　“当时你的位置站着的是我，父母不在家，大哥就是当家人，他那时要比现在青涩得多，看起来步步礼让，实则一步不肯退让，坚决认为我没错，直接和对面翻了脸，第二天我就被人‘不小心’挤下池塘，险些溺死，你爷爷跑去质问，对面矢口否认，满脸无辜地说他们也是在反击，有什么错？人不是没事吗？爸爸就去了解了前因后果，当场骂哥的处理不到位，哥连带着承担了本该属于我的那份错，被罚得……哥吃过这方面的亏，所以——”

　　

　　无论过去多久，姜览回忆起这段往事还是觉得难受，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才说：“我们姜家真正的家法其实是一根将近两指粗的藤杖，我曾经在替哥拦罚的时候受过一下，真的痛苦。而爸爸就是用这种强硬的手段教会了哥哥该怎么最有效地去处理问题，训斥人不要感情用事，身为继承人，未来的当家者，权衡利弊和顾全大局才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自以为是的维护，不过是再次把人推上风口浪尖。

　　

　　“即使要护，也不能摆在明面上让大家都难看。话虽然这么说吧，但这回你爸他分明是，”姜览咽下了快到嘴的“反应太大了”，苦笑道，“阴影太深了！”

　　

　　“他居然还怕我会把你怎么样，平心而论，我确实很宝贝我的儿子，但有一说一，我也不至于这么是非不分吧？他就是不信任我，太令人伤心了。”

　　

　　说罢，还要佯装难过地擦眼泪，比姜时延饭前的演戏更加戏精，看得人一愣一愣的。

　　

　　这样吗？姜时延慢吞吞地抬起头对上姜览的眼睛，确保对面不是在哄他。

　　

　　“不过今天的事你如果要怪大哥也是应该的，哥平时到底在教你些什么？太懂事是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的，委屈就不要忍着，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在脸上，无论什么原因，换我他接下来一个月都别想安生。”姜览一秒收戏，熟练的模样一看就没少做过这种事，他认真说完，朝人笑了笑，“当然，开玩笑的，我可能比你还要怕他一点，否则不会糊涂到没有让姜时兴找你，而先去找了他。”

　

　　“小盐，小叔保证，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我会让小兴明天再来找你道歉，不想原谅就不用原谅，这是他应该做的，别有心理负担。他的性格其实是很吃教训的，碰上一次壁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会因此老实下来，但也不排除会暗自憋一次大的，再出现这种情况，直接告诉我，我会教训他。”姜览顿了顿，又说，“你是哥哥，你也有教训他的资格，所以如果你愿意，不用问我，也不用顾虑太多，放手去做，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处理。”

　　

　　道歉的诚心已经放到这里，姜览告别，临走前又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其实我知道哥没怎么打你，整个饭桌上应该只有小兴不知道。”

　　

　　“你冲动的错早在那一耳光就算完了，但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这么说，甚至会为了掩饰自己的想法再象征性罚几下，然后换各种别扭的举动来心疼，他真的要继续算的话，即使我当时把书房门撬了，他也会把我轰走罚完，肯推迟就是不想算，所以小叔还是最开始那句话。”

　　

　　“别去找。”

　　

　　好哦。

　　

　　姜时延送走了姜览，呆坐在房间里整理了一下情绪，消化完各种消息，前去找姜玄。

　　

　　姜玄开了门，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味，姜时延闻到后很轻地皱了一下眉，便听姜玄问道：“姜时兴找你道歉了吗？”

　　

　　声音带着抽烟后特有的沙哑。

　　

　　“找了。”姜时延说，“我来找您领罚。”

　　

　　姜玄顿了一下，沉默地点了点头，接下姜时延递来的皮带，看着姜时延在墙上撑好。

　　

　　他没有动手，盯着明明很害怕却摆得很规矩的儿子，掌心微颤，下一秒，将手覆在姜时延的肩膀上，很轻地叹息了一声。

　　

　　轻到令人恍惚间觉得这只是一个错觉。

　　

　　姜时延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姜玄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放松，捏紧皮带，后退两步，抬了两次手还是没能甩下去，干脆将皮带扔到一旁的床上，命令道：“站直。”

　　

　　转身朝阳台的方向走去。

　　

　　这是改成罚站的意思。

　　

　　好好好，还真是不算了，小叔没有骗他。

　　

　　姜时延微垂眸，开始细数起过去姜玄有多少次临时改罚的情况。

　　

　　低落了一晚上的心情直接腾跃起来，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压下好心情假装很难过、很严肃地在罚站，整颗心都要飞出去了。

　　

　　好想回去写日记，好想马上把这些事记录下来。

　　

　　呜呜，最想缩进爸爸怀里嘤嘤嘤。

　　

　　明天去问问姜时兴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的。

　　

　　正想着，姜玄已经从阳台回来了，应该是去抽根烟冷静了，身上的烟味又重了一点。

　　

　　姜时延听着人说：“回去休息，明天还要去你爷爷那。”

　　

　　落在他耳中就成了：心疼死我了，怎么还站着，让我赶紧找个理由赶你回去睡觉。

　　

　　去去去，明天下午才去，这件事还是在来的路上聊的，他也在车上他都知道！

　　

　　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儿子哄好了的姜玄眼看着姜时延轻快地离开，纳闷人看起来怎么很开心的样子。

　　

　　深藏功与名的姜览正在给儿子上药，先是处理磕伤，后才处理人身后罚出来的伤。

　　

　　姜时兴无声地掉着泪，拼命忍着，哭都不敢哭一声。

　　

　　他显然是有些怕姜览了，今晚父亲的严厉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于是姜览才刚把手放在姜时兴背上，就感受到儿子止不住的颤抖。

　　

　　拍了拍背给人顺气，姜览抱住姜时兴，轻声哄道：“爸爸罚你是因为你犯错了，你还是可以跟爸爸哭的，小兴，记住了吗？”

　　

　　忙活完守着姜时兴睡下，姜览终于出了儿子房间，一出来就碰到了姜玄，兄弟俩默契地停了下来，几乎是同时开口。

　　

　　姜览笑：“去看小盐啊？”

　　姜玄说：“你太惯着了。”

　　

　　“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太严了？”姜览不爽姜玄明明也是要去看儿子，还在这说教他，肯定是羡慕他的儿子亲近他。

　　

　　小盐干得好，就别亲姜玄，羡慕死他！

　　

　　“我的教育虽然不算成功，但小兴绝对要比小盐更快乐。”